黎明之前（7） (第3/3页)

漠视精心设计的开场仪式，直到追光灯下浮现她的身影——也不过占据视野一刹那。

    当镜头猛然推近，我看见她脸上绽出完美的笑容，弧度精准得像计算过千百次，足以令所有镜头倾倒。

    那是标准的、属于偶像的笑容。可我知道，她与我在一起的时候，她的笑容会有任性的感觉，带着理所当然的娇纵，那是只在我面前才会流露出来的真实感。

    我清楚，此刻舞台上的她，每一个表情都经过千锤百炼，是职业素养的体现。然而当她转身朝向这片观众席，熟练地比心，抛来那个标准的飞吻时，我的思维骤然停滞。某种尖锐的情绪在胸腔里迅速蔓延，分不清是欣慰，还是痛恨。

    其实我需要承认，我心里特别恨。而且这一刻，是我情绪最失控的时候。耳边山崩海啸般的欢呼愈响，我的患得患失就愈重，仿佛整个演唱会、甚至整个世界的男女，都在与我竞争她的爱情。

    我下意识打开手机，本想为她拍照，却误触了摄像头翻转键。屏幕里猝然映出我的脸，眼底泛着不自然的红。我只觉得不安如潮水漫涌，甚至盖过了舞台上的一切声光。我是她名正言顺的恋人，有过呕心沥血的付出与关爱，却从未拥有光明正大的身份。

    舞台的镭射光再次扫过她的脸颊，鼓点如雷般轰鸣。升降台四周的干冰骤然喷发，白雾翻涌，如雪纷扬，瞬间弥漫到整个视野里。

    在这场盛大、繁华的演唱会中央，她唇角的弧度依旧完美，那水果味的唇蜜还泛着晶莹光泽。我看见她解下白色绸缎，覆上双眼，可就在她腰肢轻摆，肆意舞动的刹那——

    我心里涌起一阵难以启齿的后悔。

    如果我尊重自己的内心，此刻最想对百合说的话是：“你能不能不做偶像，和我结婚，永远爱着我，永远不离开我？即便我们的感情在别人眼中是畸形的、不正常的，但只要我们在一起，就是最好的幸福。”

    可我又忍不住自问，我真正想要的，到底是什么？是符合世俗标准的正确，还是忠于自我感受的幸福？

    我必须诚实面对自己。

    我究竟在介意什么？我真的能将百合和她jiejie彻底区分开吗？会不会在潜意识里，我仍把对她jiejie的怨气，或是其他未能释怀的情绪，悄悄投射到了百合身上？

    若论正确，我的确应该远离百合。她的jiejie曾是介入我父母婚姻的第三者，即便那段往事已以悲剧收场，但这根刺始终扎在我心底。可若要我就此放弃百合、放弃我此生认定的爱情，我做不到。

    我清楚地知道，如果不能真正平衡这一切，我这一生都难以获得安稳的幸福。真正的幸福需要底气，也需要修补过去的裂痕。

    而要走下去，我必须先面对这场家庭闹剧，了解旧日的种种恩怨，再去见见母亲，无论她是否能有所动摇。即便那日母亲态度决绝，已经说出“不会原谅”，我也会低头认错、诚恳道歉，不做任何辩解，然后再向她陈述我的遭遇与心境。但我明白，她很可能一生都无法接受我的选择，这个过程或许需要十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，甚至更久。

    但我不会停下，无论是弥补、等待还是道歉，这都是我必须承受的，因为我选择了这条路，就必须承担这些的代价。

    我必须用行动证明，我的选择并非一时冲动，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。

    想明白这些，我心里忽然一阵轻松，可紧随而来的却是说不出的疲倦与虚无，那阵虚无空荡荡的，几乎让我心惊。

    当我下意识抬起眼，望向舞台上璀璨的她。而就在那一瞬，仿佛她也正看向我这里。我不自觉地攥紧手指，在鼎沸的人声中，听见她带着笑意唱出那一句：“所以最爱你。”

    只是听见这句歌词，便让我觉得过往所有的付出都值得。也许我这一生注定与安稳的爱恋无缘，它总是伴随着患得患失、隐秘的相会、光影交错、黑白边界，以及道德的困境。

    但无论多么疲惫，多么艰难，只要最终能和百合结婚，这一切就都有了意义。为了与她走向婚姻，我什么都愿意做。哪怕再次卷入无休止的对比，无论是事业上来自多方的施压，还是感情里与无数男女的竞争，哪怕永远被困在“继承人”这个身份的阴影之中，我都不再在乎。

    因为我已经得到，我所认定的爱情。